第一篇
幸福感来自于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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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带来ALPHA【注1】
刚开始做量化研究员(QUANT)的时候，第一个接触的数据就是分析师数据。卖方分析师(analyst)会给出企业各种财务指标在的不同周期预测(forecast)以及预测的修正(revision)，然后会进一步给出目标价位(target price)，和最终的推荐（recommendation）。当时看到这类数据时，会感觉使用应该很简单：如果分析师的分析真的靠谱，我们就买入他们推荐的股票，卖出他们不推荐的股票不就可以获利了吗？然而回测下来却发现几乎没有什么效果，让我以为分析师其实并没有用，或者市场已经非常有效了。
然而稍微进一步尝试就会发现，只需要加上一个Delta【注2】，结果就豁然开朗：不管是财务指标，还是分析师最终的推荐，他们的变化都可以构成很强的价格预测信号。其实，这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分析师本身的财务预测和推荐已经包含在市场的价格信息中了（被市场price in了）；只有指标和推荐的变化，才包含了新的信息来源，也就是超额收益(Alpha)的来源。一成不变的好公司不一定有超额收益，有了利好消息的差公司却可能有很好的短期超额收益。
以后接触了更多的数据，有的规规矩矩，有的奇形怪状，然而关于变化的这一点却是相同的: 在使用大部分的数据做模型时，重要的往往不是数值本身，而是数值的Delta。各类数据在不同时间维度上和不同截面比较的变化，犹如水面上不同大小的涟漪，共同促使了价格的演化。
如果我们把个人/家庭与公司做个类比，也可以罗列出一系列类似的指标：每个人或家庭的基本面、财务信息、股东情况……，类似如下表：
分析师分析公司，和红娘帮助相亲也差不多
在物质条件匮乏的时候，人们幸福感往往取决于绝对值（收入、职位、朋友，等等）。但度过初级阶段之后，幸福感则往往更多地来自于变化，而不是绝对值；更准确地说，幸福感取决于对未来发生正面变化的预期。正如同分析师分析公司，往往做的预测也是一年～若干年后的盈利状况，而不是当下已经实现了的。同样，失落感和挫败感往往来源于未发生预期正面变化的心理落差。日常工作和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可以由此得到更顺畅的解释。比如，人在年轻时会预期发生很多(一般价值观上的)正面变化：恋爱、结婚、工作、升职，等等。所以，年轻时往往会很有冲劲，朝气蓬勃，因为可以预期到未来会变得更好，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类似的，在高速增长的公司工作，可能员工会自愿的996，这是因为员工对未来变化的预期很高，个个都怀有上市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期待。在高速增长的行业或者国家，人们往往也会得到较高的幸福感：虽然现状未必很好，但预期未来会变得更美好。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对大部分职场人士来说，中年危机是不可避免的：职位或收入不可能永远一直上升，公司也不可能永远高速增长。当职位或收入达到平台期后，对未来的预期变得了无新意。而且更为可怕的是，年轻时收入的增长会变成一个普通的预期，尽管收入增长已经是一个正面的变化了。一旦收入停止增长，或增长幅度变慢，幸福感就会大幅下降。从婚姻的角度看也是类似的。有研究表明，恋爱的甜蜜期一般只能保持三年；对大部分家庭来说，往后生活的幸福感往往也是来自于变化。比如生儿育女后，小孩前几年的迅速变化足以对冲夫妻关系的渐趋平淡。类似的，一次精心策划的旅游，一个出人意料的礼物，甚至一次有仪式感的晚餐，都是平常生活中小小的正面”Delta”，其效果类似于上市公司发了一个小小的新产品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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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变化和非常规变化
分析师第一次覆盖（Cover）某公司或第一次做出超出一致预期(consensus)的预测，其意义和普通的预测可能是不同的。第一次的调研可能更用心，第一次的超一致预期可能是分析师掌握了内部的信息，或使用了独特的视角。这类信息往往需要更多的注意，在模型应用中也更重要。生活中的Delta可能也一样，人们对于尚未发生过的美好预期往往更期待。第一次约会和第一次升职往往是印象最深刻的。如果我们意识到单一维度的变化是有限的，比如工资收入不可能永远增长，那么增加幸福感的方式可以是更多角度，更分散的正面Delta，来开启更多的第一次的体验。从工作角度，比如开辟第二职业，学习新的技能，更换工作岗位等等。从婚姻的角度，这也可以解释中年出轨屡屡发生：当家庭和子女已经没有太多可以期待的变化时，一个新的目标往往会带来更多的第一次变化。对很多中年大叔来说，年轻女孩的吸引固然有生物本能的因素，但另一方面年轻一代新的观念和爱好可能给大叔带来很多方面的正Delta。这和上市公司公布涉及新兴业务后往往连续几个涨停是一样。当然，出轨的结局往往是一地鸡毛，上市公司涉及新兴业务也少有转型成功的，小三难上位和上市公司难转型也是一样的。
另一种常见的情况是，很多分析师对固定覆盖的股票会给出定期的预测或预测修正。而有时针对特殊的新闻或重大事件，分析师会加班加点给出非常规的不定期的预测变化。相对于常规每季度或年度的预测，这类非常规的变化往往也有更大的价值。常规的预测是预期之内的；超出预期的变化往往更重要。人为制造一些生活中的非常规变化，可能也是一种提高幸福感的方法。当然，惊喜搞得不好也可能变成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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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速变化和彩票
对已财务自由的创业成功者来说，幸福感的获得反而可能更难而不是更容易。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高速的增长和变化。就如同评价成长性公司的收入往往也要看加速度一样，创业成功者可能更希望看到的是加速度，也就是Delta的Delta。分析师对未来几年的预测也可以做类似的分析：找到高速增长的公司本就不容易，找到未来几年能加速增长的公司则更难上加难。所以要预测的是二阶导数，而不只是增长本身，这些都包含了对建模有用的信息。
持续正向的变化已经不容易，加速增长就更困难，这是受物理规律所限制的。加速增长得越快，持续周期可能越短（比如各类单车，各类P2P），越出现泡沫化的特质；然而在加速增长的过程中所获得幸福感和成就感可能也是倍数或指数增加的。经历过加速Delta的人往往会沉迷于这种快感，并不断回忆这段加速增长的历史。
加速增长也就意味着正偏分布。然而，平均正回报且正偏分布的系统一般是不可持续的。如果有一种资产或商业平均能赚钱，还有一些概率会赚大钱，而亏大钱的概率不大，那么资产都会涌入这类资产或商业模式，从而短时间内把泡沫挤爆。平均正回报的资产比如股票，从收益长期看往往是显著负偏分布的。也就是说长期挣钱，但是大亏的概率比大涨的概率要大：比如股市向下的熔断偶尔会发生，向上的熔断几乎没有。而平均负回报的资产则需要显著的正偏分布来吸引人，比如彩票或赌博。彩票是一种典型的明知赔钱，大家还愿意购买的东西。原因也很简单：虽然彩票本身是赔钱的，但是他给了人一种获得巨大正向Delta的微小期望，这种期望提高了幸福感，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种对日常苦恼的对冲。从行为金融学的角度解释，人们是无法合理想象特别微小的概率的；对大部分自然人来说并不能感受到万分之一和百万分之一概率的差别。很多投资上用理性投资者假设难以解释的现象，用彩票现象可以很好的解释，比如为什么有的退市股或末日期权还会被爆炒。对于很多交易者而言这类投资和买彩票无异，他们购买的其实是赚大钱正面期望，其最终的亏损可以说是短期提高了幸福感的补偿。
另一个角度来说，人们之所以期望加速增长，是因为资产的不均等，也导致了其增速的不均等。在全球化的过程中，借助各种现代金融工具，高净值人群其资产增长速率往往也高于中低收入人群（绝对值更远远高于）。因此人们只能寄希望于加速增长（很高的二阶导数）来实现逆袭。在现代金融体系下，已经很难希望资产增长率的机会均等，但一个公平的社会体制下人们可以希冀于加速度（二阶导数）的机会均等。
如何提高幸福感呢？这个问题和“如何避免内卷化”可能有类似的答案：如果你正处于加速增长的时期，公司、行业、国家，那么系紧安全带全力加速；如果你已处于平稳的生活状态，也许可以开阔思路，在控制负偏风险的情况寻找其他维度新的Delta; 如果你处于下降的行业周期，也许可以大幅降低和调整当下的预期。
注1：这里所谓ALPHA是对各类形式超额收益的统称
注2：Delta也就是值的变化，最简单的形式就是相减算出值的改变数值
